外语教学跨学科背景下的第六代大学英语教材探索

蔡基刚

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

摘    要：

根据开展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和新文科建设的目的，外语教学改革方向应是跨学科。从传统打基础的通用英语教材向为满足学生专业学习需求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转移就是一种跨学科的方向和尝试。跨学科不是用英语语言知识去学习学科专业内容，而是用语言学中专门用途英语的语域知识、体裁知识和元话语知识等学习如何用英语来构建和传播各种体裁的内容。在跨学科外语教学中，教材编写目的是帮助学生掌握各种学科的专门用途英语知识。在这种跨学科的教材中，开展基于项目的教学是比较合适的。学生实施一项基于自己专业的课题项目，最后用教材中学到的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撰写研究报告或研究论文形式报告，这就实现了跨学科。跨学科、专门用途英语和项目化是新一代大学英语教材的主要特点。

关键词：跨学科;外语教学;大学英语教材;专门用途英语;基于项目;

作者简介：蔡基刚,通讯地址：202162上海市,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

收稿日期：2022-08

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大学生学术英语能力及素养等级量表建设和培养路径研究”(项目编号：016BYY027F)的阶段性成果;

1 引言

2019年4月，教育部召开“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启动大会，会上提出了高校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简称“四新”)建设。同年，教育部发布《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要求“以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引领带动高校专业结构调整优化和内涵提升”。从教育部文件看，“四新”的建设目的就是要打破传统专业壁垒，进行专业结构调整，通过学科交叉融合，建设符合社会发展和需求的新专业和新方向。

外语教学作为新文科的一个分支，其建设也应从跨学科方向考虑。那么外语领域里的跨学科如何实现?是英语专业目前所说的如“外语+商务/区域国别/人工智能/医学/工程等”吗?或是在大学英语教材编写中用英语教授农业、医学、工程等专业领域的科普类知识吗?由于外语界对跨学科的不同理解，大学英语教材发展跨学科方向并没有一致意见。教材决定教学内容。本文就是从外语教学跨学科视角来探索新一代大学英语教材的方向和特点。

2 文献回顾

根据董亚芬(1991),我国大学英语教材到20世纪90年代共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代教材从1961年到“文革”前。该时期的大学英语教材采取“以课文为中心，以语法为纲的教学法路子”。第二代教材从1979年到1985年，“大体上仍然遵循第一代教材的教学法模式”。第三代教材从1986年到90年代中期大学英语教学大纲修订前，该时期的大学英语教材的编写原则是：(1)“文理打通，把教学重点放在语言共核上。教材力求做到题材、体裁多样，避免内容过专过偏的文章；选材应注意趣味性、知识性和可思性”; (2)“语言基础与交际能力并重”; (3)“突出阅读技能的培养”。

《大学英语教学大纲》修订后的90年代后期，我国大学英语教材出版出现了一个高潮，陆续出版了《21世纪大学英语》《新编大学英语》《新视野大学英语》《体验英语》《大学英语全新版》等。“它们的问世意味着新一代——第四代——教材的开端。”(李荫华， 2001)尽管教材从编写体例到练习设计还主要是结构主义和以教师为中心的传统教学模式，但已开始重视培养学生交际能力的融结构主义和功能主义等教学法为一体的教学(文秋芳， 2002)。然而，随着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日益被关注，这个时期的大学英语教材也出现了应试化倾向(程晓堂， 2002)。

2004年1月教育部颁发了《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试行)》,提出了“培养学生的英语综合应用能力”的教学目标。21世纪的大学英语教材应该如何培养学生的语言应用能力 2005年“大学英语教材国际研讨会”召开，笔者在会上第一次提出“第五代大学英语教材”概念(黄林， 2005),其中一些编写原则为：(1)实用性，即“教材要满足学习者的需求，要反映学习者目前和将来对语言的使用”; (2)重内容，“不是纯粹为学习语言而编写语言教材，而是引导学生在学习学科知识的同时习得语言”; (3)学生为主，“教学模式不是以教师为中心的灌输型模式，而是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方法”; (4)任务型，练习设计要通过“任务”的开展来完成语言教学的目标；(5)立体化，“教材应该充分利用网络技术，突破交际的时空限制，为语言学习和使用开辟更为宽广的社会交际环境”; (6)多样化，教材要为不同专业、不同学习阶段的学生服务，如除了打基础的结构主义教材，还要开发学术英语教材和特定学科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蔡基刚、唐敏， 2008)。自笔者提出第五代大学英语教材概念后，不少学者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如陈坚林(2007)提出了他对第五代教材的设想。他从理论(建构主义、认知主义和行为主义)、结构(纸质平面课文、多媒体光盘和计算机网络学习平台一体)和方法(自主化、个性化、情景化和协作化学习)三方面进行了分析。

从《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正式颁布后的2007年起，除了出现《新标准大学英语》《新世纪大学英语》《21世纪大学新英语》《新21世纪大学英语》和《新核心大学英语》等通用英语教材，也涌现了不少通用学术英语教材和专门用途英语教材，如《学术英语》(理工、医学、社科等系列)、《学术英语》(写作、阅读、演讲等系列)、《大学专门用途英语》(土木工程、材料科学、电气工程、林业科学、艺术设计等)。但是，这些教材要么还是通用英语教材，要么是通用学术英语教材，要么很难说是真正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那么，如果在外语教学跨学科背景下开发新一代大学英语教材，尤其是专门用途英语教材，其特点是什么?

3 新一代大学英语教材编写特点：方向、内容和方法

3.1 方向：跨学科

新文科建设的最大要求是跨学科。大学英语教材能编写成跨学科的教材吗?大学英语能进行跨学科教学吗?首先是对跨学科的理解。大学英语开展跨学科教学有两个层次的意义：第一层次是用英语去“跨”学生所学的专业，如医学、生物、农林、工程和交通等，即“英语+医学”“英语+机械”等。这里存在的问题是：这类“跨学科”中的英语是英语学科知识还是英语语言?

我们认为，用语言(如英语)去教学生专业中的内容知识不是跨学科，这里的英语只是一门工具。真正的跨学科是用英语的学科知识去“跨”他们所学的专业。目前说的“英语+医学”“英语+机械”或“英语+农林”实际上是用英语学习特定学科专业知识的一种全英语课程教学模式。因此，如果真正涉及专业内容，不要说交叉数、理、化和医等硬学科，大学英语教师无法做到，即使用英语交叉另一文科专业，如历史、外交、法律和财经也很难胜任。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出版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内容基本上选择英语教师能驾驭的浅近的专业科普性文章。显然，这种交叉并不具有跨学科性。当英语在这种教材中的作用只是一门工具，用英语教医学、工程和农林等内容，英语就不是学科。这样的教材很难说是真正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这就是学术界对专门用途英语形成一种误解的原因，认为用英语学习其他学科知识的专门用途英语“在实践上行不通”:学科内容过于深奥、专业，教师不能教；过于浅显、科普，与以前的文化、社会和文学内容差异不大。

笔者认为，只有当英语提供的不只是单纯的词汇和句法，依赖的不只是理解医学、工程和农林等专业内容的听、说、读和写语言能力，所教授的内容不是专业知识内容的时候，而是用语言学理论教授特定学科(如医学和工程)在构建和传播知识(如撰写实验报告)时使用的特定或专门学科的语言，英语才具有学科性质，才是真正的跨学科和真正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因此，我们说新一代大学英语教材的跨学科就是用专门用途英语的学科知识去“跨”学生的专业。

跨学科学习的第二层次意义是将学生所学的专业学科和其他专业学科进行“跨”,如学交通的去“跨”工程，学数学的去“跨”物理，学医学的去“跨”生物等。学生攻读专业的目的是用学到的专业知识去解决实际问题。而无论是他们现在的专业学习和科研，还是毕业后的职场工作，他们遇到现实世界的问题和挑战基本都是跨学科的，这些问题仅靠单一学科知识是无法解决的。因此，把学生的专业学习限制在一个自己熟悉的领域是不利于学生成长的，这就是高校目前非常重视通识教育的原因。目前世界高校采用的解决方法就是鼓励学生跨专业选修其他院系的课程。这是一条路径，但是学生这种选修具有一定的盲目性。

那么，大学英语这门课程能够在这里发挥作用吗?大学英语教材如何编写能增强学生跨学科意识，鼓励其进行跨学科的活动实践，培养其对其他专业学科的兴趣?我们假设，如果教材体现以项目驱动的英语教学模式，让学生选择一个课题项目来完成科研报告或论文写作作为课程目标，就很可能会鼓励其广泛地发现问题、选择课题，然后在解决问题、设计方案时，了解和补充除自己专业外的某方面的跨学科知识。在项目驱动下的教学模式中，学生的好奇心、想象力和视野会大幅增强，这从我们举办了五届“中国大学生五分钟科研演讲大赛”学生所递交的论文和做的演讲得到证明(蔡基刚， 2021a)。他们的项目都具有一定的跨学科性。

3.2 内容：ESP

大学英语教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单纯语言的学习还是同时知识的学习?是提高他们“去语境”的听说读写能力，还是提高他们用英语解决实际问题的应用能力?如是后者的话，这种应用能力除了词汇和句法外，还需要什么知识?我们认为，词汇与语法固然是知识，但这是从小学就开始学习的。中小学英语教学的主要任务就是为掌握英语这门工具学习语法、词汇和句法等语言知识。严格地说，大学英语要学习的不再主要是这些语言知识(当然继续打基础是必要的),而是英语的学科知识。那么，我们通常说的语用学、语义学、语音学和句法学等是学科知识吗?是的，但这是英语专业学生要学的学科知识。对医学、机械和农林等专业的大学英语学生来说，这不是他们要学的学科知识。如果从他们的角度考虑，就应根据学生的专业学习，从他们的专业需求来选择英语学科知识。而这个学科知识就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或他们专业领域里的特殊英语表达。

如同语用学、语义学、语音学等学科一样，专门用途英语也是一个具有很强理论依据的学科(蔡基刚， 2019),语域、体裁和元话语等构成其主要理论。例如，从认识论看，各个学科或领域的认识来源及其知识发展形成的过程不同。虽然任何一门学科(如医学或财经)的理论与知识的产生方式和传播方式都是用语言(如英语),但除了共核语法和词汇，它们都具有各自独特的表达范式和话语传统(Wells, 1992),这就是根据特定对象和特定场合进行写作或讲话的语域理论(registers)。同样是研究论文写作，各学科都具有各自独特的话语方式(Hyland, 2011)。例如，同样是引用文献，理工科偏向于突出所引用的信息，把其放在句子中的主要位置，而把被引作者的姓名放在括号里。相反，文科往往突出作者的权威，偏向把被引作者放在句子，尤其是句首显目位置。

表1 各学科信息凸显型和作者凸显型均篇引用比例(Hyland,1999)

就体裁(genres)理论而言，根据不同目的，不同内容和不同对象所形成的文本种类或体裁可以是数以千计的。如媒体有电视、广播、报纸和期刊等体裁，但是它们的话语方式不同。即使都是书面性质的报刊，其中也分新闻报道、社论、特写和读者来信等子体裁，它们各自的写作方式和句法结构都是不同的。学术体裁有学位论文、期刊论文、实验报告等。一本学术期刊里也有研究论文、文献综述、理论评论等子体裁，它们都有各自独特的语篇结构、修辞手段和语言特征。职场中的行业体裁更是按学科和领域的不同，有法律合同、庭审辩护、财经报告、商务函电、病例记录、工程合同和操作说明等。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

因此，大学英语教材中要学的学科知识就是用各个学科中特定的英语(篇章结构、句法结构、表达方式、修辞手段)来撰写或讲述特定学科的知识内容和科研成果的各种体裁知识。如从大学生的专业学习看，他们需要学习如何用英语写实验报告、研究论文、学位论文等，毕业后要写工程合同和操作说明等。而这就是大学英语要教的学科知识。所谓专门用途英语，就是要教各学科各专业的学生在写同样体裁的研究论文时，能使用他们专业领域默认的篇章结构、句法结构和修辞手段，就是要教各行业在不同的职场交流中所使用的特定交流方式，包括文本结构和句法词汇等。这才是真正跨学科和真正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

大学英语中这种学科知识，除了语域知识和体裁知识，还有元话语知识(metadiscourse)等。Hyland(2005)认为，无论是写研究论文还是写实验报告，作者都不仅是单纯的信息交流，在论述论证中必然传递一定的态度、假设和想法，这就是元话语。Hyland(2005)构建了一个元话语模式，其中归纳了十种知识(表2)。如委婉语或加强语的使用频率，第一人称代词使用与否等，不仅各学科在同一体裁写作时不同，即使在同一体裁不同部分也不同。不掌握这些学科领域的元话语知识，研究论文写作的交流就失败。

3.3 方法：项目化

有了教材发展的方向——跨学科，也有了具体的教学内容——专门用途英语，那用什么方法来实现?本文推荐项目法(Project-based Approach),具体而言，就是ESP知识教学围绕实施课题项目开展。课题项目有两种：第一，基于二手材料的文献调查，即可以让学生从目前专业科普类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的众多单元课文中选择一个主题，然后开展相关的文献搜索和调查，对其研究现状进行详细的了解和梳理，最后写出一个类似文献综述的报告，在班上交流。如果有八个单元课文主题，很可能有多篇不同主题的文献综述。由于对课文主题的理解不同，即使选择同一课文主题，文献综述的侧重点也有不同。显然教材的编写目的除了原来传统大学英语教学目的外，增加了学习如何写文献综述，这是他们专业学习和科研急需的知识。

第二，基于一手数据的研究。也可以借助目前的科普类专门用途英语教材，选择一个主题。但最佳效果不再是原来的大学英语教材模式，而是围绕如何写一篇专业领域内的研究报告或研究论文进行教材编写。如一本医学类国际期刊论文写作的教材，单元可以按研究论文的基本结构编写，如引言、文献回顾、研究方法、结果汇报、讨论和结论等(蔡基刚， 2021b)。课程的评价是交一篇用英语写的科研报告或小论文。这样的课程要求学生为写这样的研究性文章从自己专业中选择一个课题，实施项目研究。学生通过实验或调查搜集数据，并根据教材单元的指导完成科研报告。这也是学生专业学习和科研需要学习的方面。

现有的大学英语教材编写中也有产出导向法 (Production-oriented Approach)理念，但以项目为导向的教材较少。虽然两者理念很相近，但有诸多方面不同：(1)产出导向法是以教师为中心，输出的任务往往是教材设计好的，而项目导向法的课题是学生自己发现的，或自己根据课文主题选择的。(2)产出导向法主要是完成一个用英语做的任务，重点是语言使用和操练。但在项目导向法中，首先，用英语完成文献综述或研究报告写作，就要学习如何进行科研写作，学习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其次，开展科研和实施项目研究，需要设计研究方法并采集一手数据。(3)产出导向法看重完成任务中所学语言的使用，目的是提高学生的语言能力或说和写的能力，意义和形式一体化(毕争， 2019)。但是项目导向法不同，语言提高不是主要目的，而只是完成项目的手段，它看重的是项目本身和意义，读写语言能力只是服务性的手段。(4)要完成产出导向法的任务，除了语言外，要有生活常识，但是项目导向法的结果是完成一篇符合学术规范的科研论文或文献综述，除了语言外，还要学习和使用很多相关学科知识和科研论文体裁的写作知识。(5)产出导向法的任务设计是根据各种语言场景的交流需要，有些并非真实需要，只是有潜在交际价值的(毕争， 2019),而项目导向法的任务设计是根据学生专业学习的实际需要，前者的任务是根据教材主题，后者满足的需要已在语言外，深入到学生所学专业，尤其是从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需要实施。

表2 元话语知识 

项目导向法与任务教学法(Task-based Language Teaching)有很多相似之处，如关心意义而非语言形式，基于学生真实交际的需求，依靠自身资源完成任务而非教材提供的新语言和材料，有明确的交际结果(即语言是达到某种目标的手段而不是目标等)(Ellis & Shintani, 2014)。两者的不同之处是学术和非学术，前者是为当下学生专业学习的学术需求服务，后者是为今后生活中的交流需要服务；前者是基于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后者仅是语言能力。

4 结语

自笔者(蔡基刚， 2004)提出“ESP与我国大学英语教学发展方向”,已有近20年。尽管ESP得到学界和社会越来越多的认同，甚至写进了新的《大学英语教学指南》,但误解仍然存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目前开发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不少是以学科内容为依托，重视学生专业内容的学习而忽视了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的教学。本文认为，在“四新”建设的背景下，大学英语的教学方向是跨学科。因此，跨学科的外语教材是新一代(即第六代)大学英语教材的发展方向。跨学科不是用英语语言知识去“跨”,或不是用英语作为一门工具去学习特定学科的专业内容，而是借助专业内容作为媒介，学习专门用途英语的学科知识，以让学生掌握特定学科常用的体裁是如何用英语来构建和传播其理论知识、研究成果和专业信息的。而在跨学科中学习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知识最有效的方法是采用项目为依托，通过项目提高学生专业领域的科研能力，同时让学生学会撰写专业学科科研报告，如文献综述、操作说明和研究论文等。因此，跨学科、知识性和项目化是第六代大学英语教材的主要特点和发展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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